翰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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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第1页）

&esp;&esp;新兵的声音越来越低，赵哥睨了他一眼，将蒙面的药巾扔到他脸上：“咸吃萝卜淡操心，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就算是造反，那也是砍上面的头，你一个新兵蛋子瞎慌什么，陛下难道能把整个东海水军全砍了不成？放心吧，造反也杀不到你，不过现在不听军令倒是能程的。派去的工部侍郎是越州一个小家族出身，这两年凌烨多有抬举，他为人忠厚诚恳，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固堤关乎南江民生，更何况凌烨还派了两名天子影卫同往，既协助也监督，他必不敢有贪污懈怠欺上瞒下之举。

&esp;&esp;澜江今夏虽多雨，可还没到往年水患洪灾的程度。才加固过的堤坝一场大雨过后就全坍了，凌烨说什么也不信！分明就是有人蓄意而为！

&esp;&esp;密信里写，北岸定康周氏第一时间关闭水道幸免于难——凌烨冷笑几声，周家早暗中向敬王投了诚，当然不会有损失。南江五个县城哪里能叫敬亲王放进眼里？不过是个引线罢了，这场洪灾瘟疫明显就是奔着南江下游的颖海城去的！

&esp;&esp;颖海城是澜江入海口，昌州腹地的门户，也是宁州与昌州的纽带。以颖海为据点，宁州驻军随时都能渡过澜江剑指昌州，无疑会让敬王在江南的部署大打折扣。

&esp;&esp;颖海城易守难攻，且颖海苏氏富甲九州、底蕴深厚，非寻常之法可克。敬王没有那么时间和兵力在颖海硬耗，他起兵谋反务必求速。

&esp;&esp;如今怎么就那么巧？澜江刚被炸了堤，转天就出了瘟疫，不出十日便蔓延至几百里地的下游颖海。哪怕当真是上天襄助，也没有这样迅疾的速度。想也知道里头有无数猫腻。

&esp;&esp;殿里一片死寂，凌烨目光触及伏地战栗的众人，开口命他们退了出去。

&esp;&esp;他和颖国公苏阙都清楚，颖海是敬王拿下昌州绕不开的拦路石，此地必有战事。“放长线钓大鱼”的局就是围绕着颖海来做的。东海水军叛乱攻打颖海，这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凌烨早已为防守颖海留足了后招，稳住战局不成问题。

&esp;&esp;只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们平川凌氏皇族竟会长出敬王这么个丧心的混账！凌烨看着手里密信，从南江五个县，沿途几百里下到颖海，几万人的性命一夜之间成了水上浮萍，哀鸿满路。

&esp;&esp;这群天诛地灭的乱臣贼子，日后挫骨扬灰填去澜江里祭灵都抵不了罪！

&esp;&esp;昌州要反，消息闭塞，明面上的奏折如今还没到帝都，凌烨即刻拟了密旨，命驻扎在南山的宁州驻军支援颖海。才上任的怀泽总兵这会儿应该带着圣旨在赶去颖海了。

&esp;&esp;兵力他早有部署，并不担心。如今的要事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太过蹊跷，明显不同寻常。倘若遏制不住，必将对颖海造成巨大的内耗，凌烨不能不重视。

&esp;&esp;敬王定会借此在昌州民间传播流言，以鼓动民心背离颖海。

&esp;&esp;凌烨有种预感，这场蹊跷的瘟疫并非普通的病症，恐怕不是医术可以解决的，否则敬王也不会有信心以此就能困死颖海。瘟疫的症状特性，如今还未知，宁昌边界的影卫已经前往探查。待到苏朗赶回颖海，也会第一时间往帝都传讯。

&esp;&esp;在此之前，凌烨还是将太医院擅长治疗时疫的院判宣了来，命他组织御医人手，准备前往颖海。南江灾民流离失所，病患少不了，哪怕不能攻克瘟疫，医其他病也是在行的。再不济，太医的到来也能稳一稳民心。

&esp;&esp;凌烨有条不紊地将一桩桩事安排了下去，转眼就到了天黑，殿里点了灯，他心里的怒火和哀痛渐渐消弭，剩下的只有满身的倦意。

&esp;&esp;凌烨按了按额角，拉开御案一侧的抽屉，将前两天收到的楚珩的信拿了出来。他看着信笺上的字迹，脑海中浮现楚珩在灯下执笔书写的模样，不想他动怒伤身，每封信都要提一句“善加珍摄”。

&esp;&esp;倒是记得提醒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昌州有没有好生吃饭，凌烨眉目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算算日程，楚珩差不多也快到宜崇了。

&esp;&esp;这两年，永安侯萧温琮经常不在帝都，因为宜崇不会主动参与皇权争夺，这是萧家铁律。但萧侯这个人，凌烨可以断定，即使他不偏帮帝都，也绝不会暗中跟敬王有牵连。相反，敬王还要想法子拖住宜崇萧氏，提防他们加入昌州战局。

&esp;&esp;江南世家势力若有十分，颖海、裕阳、定康、祁陵各占其一，宜崇独拥十中之三。

&esp;&esp;永安侯府的顾忌，凌烨其实清楚，萧家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宜山书院，就好比一叶孤城的命脉也在于漓山。作为无可撼动的九州第一武府、大胤武道摇篮，宜山书院必须清醒中立。从书院走出去的人可以投身于任何势力，踏出师门，书院从不妄加干预。

&esp;&esp;权力是会更迭和变化的，它本身就是人的私欲。宜山书院能走到今日，靠的是传承和清醒。书院应是天下人的书院，而非专属于某一任帝王、某一个人。

&esp;&esp;三十年前，卷入夺嫡争斗的洱翡药宗就是前车之鉴。

&esp;&esp;一夕之间灰飞烟灭，青史无名。

&esp;&esp;凌烨指尖轻叩着龙椅扶手，忆及“洱翡药宗”这四个字，隐约想起了什么。

&esp;&esp;他定定神，思绪回拢。楚珩此番亲自送连松成去宜崇，确实是要借宜山书院的方便。漓山东君都敢涉局，有这么个“标杆”在，永安侯府的顾忌当然会减轻许多——漓山敢，书院就也敢。

&esp;&esp;昔年凌烨还是太子时，先帝在驾崩前曾指点过他，宜崇萧氏虽是世家之首，却并非皇权障碍。凌烨践祚至今十一载，除了在他与齐王的皇权斗争上，萧家置身事外。其余的政措，无论推科举还是停行卷，萧侯几乎都是顺水推舟。

&esp;&esp;皇族与皇族，萧氏谁都不站；但皇权与世家，萧氏愿佐皇权。父皇当年讲，立国数百年至今，宜崇萧家始终忠于平川凌氏，更忠于大胤九州。这是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隐秘铁律。要他把握好度，用在刀刃上。

&esp;&esp;不久前，永安侯世子萧高旻在云昌二州交界拦截了一支跟宜山书院起冲突的苍梧商队，在贩运货物里意外发现了大批的南洋军器。事后萧高旻并非简单地传信提醒，而是亲自去了趟怀泽，将此事当面告诉了天子近臣苏朗。

&esp;&esp;苍梧方氏投诚于敬王不是什么难查的秘密，此事直接关系到皇帝与敬王的争斗。萧高旻是宜崇世子，他这般做法，近乎是偏离了萧家铁律，迈出了选择的第一步。

&esp;&esp;其中原因，敬王或许不明，但凌烨却清楚——因为事涉外敌，敬王显然与南洋泽国做了交易。宜崇本身临海，是东南海岸的门户，敬王勾连南洋外族，已经超出了大胤内部皇权争斗的范围。宜崇萧氏必须警惕。

&esp;&esp;凌烨并不欲破坏规则，让萧家直接卷入他和敬王的战局，只是江南十二城里那些心思不正的世家著族，待到上了鱼钩，倒是可以借着宜山书院的势力收一收网。

&esp;&esp;待到日后大局平定，永安侯世子萧高旻想来就会常留帝都了。皇族斗争到敬王这里将暂时中止，往后几十年，待到凌烨退下来，便是清晏，宜崇萧氏当然要考量这些。论心计城府，十六世家这一代的年轻世子里，以萧高旻和沈英柏为最。这二人日后也不失为一种平衡。

&esp;&esp;……

&esp;&esp;澜江决堤的消息是在几日之后正式传到帝都的，朝堂上炸成了一锅粥，工部侍郎百口莫辩，跪在敬诚殿前脱帽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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